他买了一瓶牛奶,一包巧克力饼干,结账的时候在柜台抓了一把棒棒糖。小吴原本在跟超市老板侃大山,但目光不由自主就随着男孩的动作移动。诚然,在等待进去疗养院的人中,没有几个神情如他那般闲适的,他好像就只是在校门口的小卖部等待留堂的同学而已。
或许过去了半小时,或许过去了一个钟,小吴跟超市老板从三国聊到秦始皇,终于等到人出来。
他老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硬要说的话,比进去的时候还要冷酷几分。小吴忙把塞了片薄荷糖进嘴里,生怕有烟味残留。他朝车的方向走,身旁那个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年轻人比他更快地冲了过去。看着圆滚滚的,没想到这么灵活。一霎那,他就见到那张冰山般的脸仿佛积雪融化似的展露笑颜。
纪延廷张开手臂接住猛撞过来的天蓝色圆球,目光满是不可置信:“你怎么在这里?不是说今天飞夏威夷拍摄吗?”
禾乐抬起下巴哼了一声,“那当然是骗你的。”他说话时冒着白雾,就像一颗刚出锅的汤圆,纪延廷忙拉他上车,双手搓了搓给他捂脸,“冷不冷?等多久了?”
“不冷,我穿可多了,不过等得确实有点久,你好慢。”禾乐悉悉索索地从口袋掏出棒棒糖,塞了一个哈密瓜味的到他手中。
纪延廷轻笑着吩咐小吴回酒店,又转过脸问:“只吃了棒棒糖吗?吃饭没有,饿不饿?”
“我还吃了巧克力饼干,还有牛奶。”说着他像掏百宝袋一样掏出吃剩的半包饼干塞到纪延廷手中,早有所料一般说:“你先垫垫肚子。”
小吴不经意地扫过倒后镜,心底对男孩的身份很是好奇。他是公司临时安排过来的,从前听说过大老板冷名在外,但今日一见似乎并不是如此,没有人会相信冷漠的大老板会跟一个漂亮男孩分饼干和棒棒糖。
一进房间禾乐就把身上过多的衣服脱下来,纪延廷跟在身后收拾,夸奖道:“不错,还知道穿羽绒马甲。”
“你都不知道我下飞机的时候有多冷,我感觉海城比纽约还要冷,明明这里都不下雪,怎么会这样?幸好妈妈给我收拾了厚衣服。”
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这趟飞行多不容易,本来买到跟他同一班机的,但因为是超售,而且晚了登机所以没能登机。
“我就只能搭下一班了,不过他们给我升舱了,下飞机的时候好冷,我在机场开行李箱穿了衣服。本来我想直接去咱们哥哥家等你的,嫂子说你去疗养院了,我又赶紧过来,噢我的行李箱还在哥哥家.....”
纪延廷随手放下厚重的衣服,欺身上前紧紧抱住他。禾乐停下话头,嘴巴微张着,顿了一下以同样的力道重重回抱纪延廷,手掌轻轻拍他的背,“廷廷乖乖。”
沉默地拥抱许久,纪延廷声音极低地开口,“我没有见他。”
“什么?”声音陷在他的颈窝,他没太听得清。喉结往下滚动几次,纪延廷说:“我没进病房。”
他随指引的人走到傅岐的病房门前,那人便走了,他在门口站了许久,久到值班的警员问他需不需要帮忙。纪延廷摇摇头转身走到楼下的小花园,或许是看他表情太过僵硬,吸烟区的大叔塞了一支烟给他。
他紧抓着那支烟,也不点,脑海里面闪过很多画面,那些带着汗水、泪水、血水的记忆似乎变成了一张张没有意义的幻灯片,甚至不能比抽象代数更能让他浮起痛苦感受。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,父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,却对他不管不顾,在生命走到尾声的时候却想要见他。
今天的见面是傅岐申请的,他不知道傅岐想对他说什么,只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,见不见都一样,他们的人生的交点早就在最后一声父亲中结束了,甚至都回想不起来那是哪一天。
“我好像变胆小了乐乐,走到门口都没进去。”他的脑袋在禾乐的肩颈蹭了蹭,声音蒙着一层失真的质感。
禾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,道:“你变勇敢了,勇敢的纪延廷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,你学会需要遵从内心想法了,你的内心不想进去,那就不进去。”
“是么?”
“嗯!”
他变勇敢了吗?他不再对傅岐言听计从,他不会再因为傅岐的话而自我贬低,他也不会再渴望傅岐的赞美或爱,因为他的生命有了更重要的东西。他的爱人存在的本身就是他的正反馈。
纪延廷坐下来把他抱在腿上,伸长脖子一下一下亲他,“因为有你,我才能勇敢,我知道有人会等我回家了。”
小别又新婚,两人亲起来没完没了,一直到傅之恒的电话打过来才消停下来。禾乐推了他好几下才把人推动,随后看着镜子对脖子上的吻痕发愁,“都要去哥家吃饭了,你还弄这么外面!”
“我看看。”纪延廷挑起他的下巴左右观赏了下,“还好,你的羊绒毛衣应该能遮住。”
“就在屋里吃饭我本来都不想穿那件了,太勒了,都怪你这个坏蛋!”
纪延廷态度良好地道歉,但没说下次不敢。
两人姗姗来迟,刚坐下纪桢就嚷嚷着让他们各自罚三杯。纪延廷照做了,刚想让禾乐不用,就见他豪气地把第三个空杯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