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晏只觉得好笑,他一个修真界被人嫌弃的废物,在这人间只因给了他们少爷一瓶灵药就被奉为仙长高高在上地捧着。
更可笑的是,本该离开游历人间的他,却因为贪念谢府这点温暖而迟迟不能动身。
闻晏这人性格极端,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,哪怕在闻家因为灵根的事备受讥讽,也丝毫不妨碍他逮谁咬谁,谁敢来招惹他,不计后果他都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层皮。
这样也让他在闻家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,不要说关系好点的朋友了,就连族里的兄弟姊妹都不待见他,除了在他娘亲那里,半点亲人的温暖都感受不到。
于是谢府这样温馨的氛围很容易就让闻晏生出眷念,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怜,活像条没人要的野犬,找到个短暂的栖身之所就把这里当成了家。
闻晏曾见过无数美人,虽说少时因废灵根饱受冷眼,但也因那副好皮囊惹了不少桃花,其中面容姣好不逊色于谢京泽的也不是没有,等到了凡间后讨好他爱慕他的更是大有人在,可他偏就把一颗心落在了对自己不假辞色的谢京泽身上。
起初他确实是被谢京泽身上那种破碎的美感吸引过,但皮囊带来的好感终归是短暂的,真正让他动心的其实是那人冷淡外表下藏着的温柔。
在谢府待了一段时日,他和谢京泽也熟络起来,两人年纪相仿,便互相唤对方的字。
闻晏发现谢京泽这人不仅脸生得冷淡,就连性格也如此,可偏偏脸上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。
他好奇,便开玩笑似地问了,“我起初见你总笑,还以为子渊是那种温柔的性子。”
谢京泽沉默了片刻,侧过脸避开闻晏灼灼的目光,轻声说:“不想他们担心罢了。”
闻晏知道,他们是指谢府里的其他人,比起闻家那些勾心斗角,确实是些再可爱不过的凡人。
至此,他知道谢京泽面冷心软,最受不得别人示弱。
比如赵叔端来补汤,谢京泽分明不想喝,一句“你琴姨煲了好久,取汤罐时指尖都烫红了。”,他就会乖乖把那满满一碗补汤全部喝干净。
再比如他从街上买来的桂花糕,谢京泽说不爱吃甜食,最终还是陪他一起吃了。
所有人都知道谢京泽容易心软,唯独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。
闻晏彻底沦陷在谢家这个温柔乡,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脖颈上束缚上名为谢京泽的枷锁。
在认清心意后,他想让谢京泽活下来的想法更加强烈。
灵药的效果有限,抱着试一试的想法,他开始教谢京泽修炼。
谢京泽的天赋远超闻晏的想象,在灵气如此稀薄的人间还能短短一年内就引气入体,修炼到练气一层。
可就算是这样,也赶不上谢京泽身体衰败的速度。
再后来,为了彻底治好谢京泽,闻晏带着他回到修真界。
闻晏挑挑拣拣,把所有能说的都给谢京泽说了,也带着谢京泽把熟悉的街道全都走完了。
他停下脚步,侧过身凝视着谢京泽,充满希翼地问道:“你有想起什么吗?”
闻晏眼底的光很微弱,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地把那光吹灭。
谢京泽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,他别过脸不去看闻晏,轻声说:“没有。”
不知为何,这魔修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像那戏本里薄情寡义的负心汉,莫名理亏了几分。
他刚从问天宗醒来的那段时间确实身体极差,据说是被魔修所伤,是宗门寻来灵药为他调养,后面他身体好起来,才正式拜师学剑。
无论是师祖师尊,还是问天宗的其他人都待他极好,所以哪怕只记得自己的名字,他也从未对失去的那段记忆产生怀疑。
闻晏闭了下眼,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,不想被情绪左右,他对谢京泽说:“我们找处客栈住一晚,明日回修真界。”
夜晚,临安街上卿桥。
这条街在这三年间闻晏独自走过无数次,望着河内灯笼的倒影。
他想,还有两月又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了。
花灯节是江州特有的风俗,有诚心点一盏灯就能为在意之人祈求平安顺利的说法。
曾经也有人为他在河里点亮一盏花灯,对他说:“从此谢府里的都是你的家人。”
那夜月光如水,他在谢京泽那双黑眸内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,好像那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人一般。
见谢京泽点放花灯动作娴熟,他吃味地说:“还不知你为多少人点过这花灯。”
谢京泽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,他声音虽轻但坚定:“寻安,我从来不信这些,只为你一人点过。”
可惜人生漫漫,从此万家灯火,但无一是为他闻晏而明。
闻晏在想,要是时间就停在那一刻就好了,他没有带谢京泽去修真界,也不曾一人在魔界,一人在问天宗,分别近百年。
毕竟谢京泽也说过:“寻安,我本是凡人,不求长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