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,真正决定路线的并不是风光,而是预算。
当贺易凡看到app上那串机票价格时,眉毛都没动一下,直接按下了“高铁二等座”。
他们一路从城市腹地驶进偏远山地,整整花了四个小时,列车在群山环抱中渐渐减速,最终停靠在一座只有一条主街的小站台。空气比城市清凉许多,阳光炽白,山风却带着凉意。
出站后,两人拎着行李走过碎石铺就的路面,穿过一条仿古商业街,抵达预订好的小旅馆。这家旅馆是本地最有特色的民宿之一,掩映在槐树与青藤间,全是手工打磨的老木结构,墙角挂着描金刺绣,房檐下悬着风铃和香草束,木窗上还贴着红染的剪纸图案,整栋房子像是从什么民族风宣传画里走出来的。
贺易凡办完入住后,顺利分到了一间双人房。他把行李往床上一扔,站在门口冲季修白扬了扬下巴:“我先出门一趟。别乱跑,等我回来。”
“你去哪儿?”很想这么问一句,但季修白又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是在关心贺易凡,所以只从鼻腔里“哼”出了一声。
不过一句也没说地目送了贺易凡出去,他又感觉缺了点什么似的,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转了起来。
这个房间看上去是仿古改造的风格,木梁裸露在天花板上,床是低矮的塌式结构,靠墙的位置摆着一个做旧的五斗橱。地板踩上去会轻轻作响,带着时间故意留下的痕迹,却没有真正的陈旧感。
窗户是拉开的木质折窗,推开后是一整片青翠的梯田和对面连绵的山峦,夏风从山谷那头吹过来,带着青草和土壤的气息,轻飘飘地撩起窗帘的一角,干净得几乎让人晕眩。
他原本只是出于无聊,想随便打发打发时间,却没想到在这样安宁通透的氛围下,神经忽然松弛了,脑子空空的,季修白坐在床上,开始犯困。
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,想着先休息一会儿,结果竟然真的睡了过去。
等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,房间里天光黯淡,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和孩子的嬉笑。有人正轻轻拍着他的肩膀,动作太温柔了,简直不像是在叫人起床。
“小白,”,耳边是贺易凡熟悉的嗓音,带着点轻快的兴奋,“醒醒。”
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先是看见头顶浅绿色的电扇轻晃,然后才聚焦到贺易凡的脸。见他睁眼,贺易凡的声音才轻轻提高了一点,像是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:
“我刚才看到了个好玩的东西,你应该会感兴趣。”
“……什么啊,”,他声音里还带着鼻音,被贺易凡披了件外套拉起来。
季修白连头发都没来得及理顺,就这样被贺易凡一把揽着下了旅馆的实木楼梯,穿过还挂着灯笼的老街,转过一条青石小巷——
一眼便看见了街心广场上那群跳舞的人。
这是个临时搭起来的小舞台,背景是一块染着山水纹样的蓝布,布边用红线细细绣着太阳与鹿角的图腾。舞女们身着斑斓的长裙,裙摆缀着细密的金属流苏,银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。
这支舞动作明快而有力量,鼓点铿锵有力,节奏像心跳一样由远及近,带动着全场观众的呼吸与情绪。
季修白站在广场边的石阶上,望着她们。舞者们手腕翻转间,仿佛正挣脱着无形的绳索,脚步越跳越快,像要摆脱什么沉重的束缚——她们先是困在虚构的围墙中,被规则束缚,被家庭的眼光禁锢,被过去的悲剧勒住了脚踝,最后却以一记凌空旋转、银饰碎响齐鸣的高跳,奋力挣脱了禁锢,奔入想象中的山林之中。
鼓点戛然而止,全场寂静一秒,而后是山风吹起夜色的声音。
季修白全身的血液在冰冷的外壳下沸腾起来。
他的身体……以及心灵,在第一时间就听懂了这舞的语言:挣脱束缚——这是一场关于“挣脱”的舞。
不挣脱,就不得自由。
而他呢?他是不是也该挣脱些什么?
他原以为困住他的是贺易凡,是这场用“恋人”名义精致包裹的“囚禁”。
但他慢慢发现:不是的。贺易凡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独裁、阴狠——他尊重他,不动声色地宽容着他所有的情绪和退缩,是个温柔又成熟的人。
自己早已经不在乎贺易凡的控制了。
那是什么困住了他?
他望着舞台上仍未散尽的余光,眉心缓缓蹙起。
——是那个要求他永远维持着美强惨人设的任务。
因为这个任务,所以他永远要被迫地做一名被害者……永远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悲剧中。
可是自己能挣脱这个任务的束缚吗?
不可能的,只要他没有完成任务,他最亲爱的人就会被惩罚致死,所以这是他必须背负的苦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