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陵珑忽地被魏知瑾从身后抱紧。
那只骨节分明的手,颤抖着掩住李陵珑的嘴,不让他说出那个词。
“你分明还活着,你还能呼吸、言语,你有影子、体温……你怎么会是……”魏知瑾不肯由自己口中说出那可怖的词汇。
掌心下的湿软唇瓣有口红的浅香,魏知瑾失神间还辨出李陵珑在笑。
“李陵珑……?”
“我真喜欢你这副样子。”李陵珑擒住魏知瑾的手腕,“凡是我未曾见过的,我都喜欢。本以为待我登基,便有时间一一见过……呵,梅岁寒,大火烧在身上,疼吗?”
将宅邸中人人尽数赶离,手持一盏灯油,自卧房处倾倒,一路行至正厅。
第一缕火光蹿出时,就灼伤了梅岁寒的指尖。
“这火够大了吗?”他看着还剩浅浅一碟的油,他的面容被摇晃得模糊。
【不够,整座宅子,不能留下一点关于你的东西。】
梅岁寒明白系统的意有所指,被烧痛的肌肤牵着他的心脉般,让他吐息艰难:“那梅园……不过是李陵珑赠予我的,并不完全属于我……也要烧吗?”
【你说呢?你和他有多少次私会是在此之下?】
梅岁寒远远的,将灯油泼洒而出,火线迅疾的缠上第一株梅树,在梅岁寒的视野里,扭曲地发出尖叫。
“当啷。”
灯盏清脆落地。
梅岁寒身形略有摇晃,连匆匆一瞥都不敢,紧着回了已烧成囚笼的房中。
“这就是结束了。”他自言自语,“回去后,我就能恢复正常了,对吧。”
【自然,这是交易。】系统察觉他语气里的犹豫,【你舍不得?】
骨肉肌理被灼痛,连带心尖的疼也不再算什么。
梅岁寒未发一言,脑中仿佛出现了走马灯似的画面,一幕幕、一句句,尽是李陵珑的音容笑貌。
他要成为一个好皇帝,即便此事从头到尾,都非他所愿,他也是个好皇帝。
——“梅岁寒!”
那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复而重现。
李陵珑不知何时挣开了魏知瑾的怀抱,捧起魏知瑾的双手,按上胸膛:“心跳声,你听到了吗?医生说,我很健康,你觉得呢?”
魏知瑾张嘴欲言,却在最后一刻,止住了话头。
李陵珑失望地摇了摇头,将要松手,故作轻松地说:“好吧,不聊了,小梅子,我们去彩排——你是为此方来的,不是吗。”
“李陵珑。”
魏知瑾眸光黯然,喊住李陵珑,用的,是李陵珑会想听到的称呼。
“你从前……想要的是小七那样的生活吗?”
李陵珑一怔,这对他来说,亦是过于久远的事情。
“小七……不也成了皇帝。”李陵珑自嘲一笑,“我和他想要的,从来都不同,梅岁寒,你甚至不愿意多了解我们一点。”
“你知道吗,梅岁寒,我讨厌你逼着我去争、去抢,一次次的,缩短我能和你待在一起只是玩乐的时间。”
李陵珑的表情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与烦躁,他从挣脱掌握的那支风筝说起,最后停在膝盖的伤处来源。
“我更恨那个为了从大哥口中听一点关于你的事、就在他跟前跪下听他嘲讽的我自己。”
“人人都说你对我亦有情,可我都不信——因为你从没说过,无论是梅岁寒,还是魏知瑾。”
手背蹭过眼角,李陵珑的手很凉,但魏知瑾的眼泪是热的。
“你哭什么?”李陵珑稀奇地说,“别哭,我说这些,又不是为了你的怜悯。”
空气一时凝滞,就像加入了太多面粉的发酵过程,就剩下魏知瑾稀碎的啜泣声。
李陵珑轻轻搂过魏知瑾,感受布料被那些水分浸湿的柔软。
这一刻的空间,几乎算得上某种温存。
李陵珑思索:埋在他左胸口前的魏知瑾能否听见他的心跳声呢?
魏知瑾难过之余,总觉得羞耻:他没哭过,魏知瑜才是那个能哭能闹的正常孩子,他不是。
他向来认为“泪水”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,譬如弟弟用会哭会笑和挥舞的四肢,得到爸妈宽慰的笑;譬如前太子蓄在眼底的泪,好似他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主君。
可今天……数着李陵珑有力的心跳,魏知瑾逐渐平稳了呼吸,收起眼泪。是种手段又何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