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的轻飘飘,但男人却一下子红了眼眶。
他是码头搬货的小工,那几日身子很不适,恰好听闻东陇街这边有个很厉害的江大夫,花六文钱买上一碗凉茶就能给诊脉,凉茶还能治他的暑热。
纠结犹豫了好几日,在妻子的劝说下,男人总算下定决心前往,可到了以后一摸衣襟,才发现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六文钱叫小贼摸了个精光。
他过去一趟实在不易,若是回去拿必定会耽误下午做工,犹豫徘徊了好一会儿,本来想一咬牙干脆走了算了,回去就骗妻子瞧过了,结果江清淮主动喊住了他。
在他说完以后,江清淮非但没怀疑他扯谎,还安慰了他几句,说可以先替他诊脉。
后来诊完脉江清淮告诉他,若他当时转身离开,必定会晕倒在路上。
更惭愧的是,那六文钱男人也并没有及时送过去,而是隔了两日,等码头的活儿告一段落才抽出时间。
男人哑声道:“其实我们本是不好意思来的,只是我家小鱼,他病了好几日了……”
江清淮把视线落在女人身后的小孩身上,小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。
女人把小孩扯出来,拍了拍他的背,“小鱼别怕,这是江大夫,江大夫会救你的。”
“他怎么了?”
女人擦擦眼角的泪,把事情说了。
原来前阵子小鱼和码头上几个小孩日日都去翻马爷家的泔水桶,从里头找东西吃。
马爷是他们码头的总把头,是码头上的一霸。
自此以后小鱼便极少吃家里的东西,每次问都说不饿,说自己吃饱了。
以前他们几个小孩也时常能捞着个小鱼小虾什么的,所以刚开始两个大人都没在意,后来时间久了就发现不对了。
小鱼一日比一日消瘦,可诡异的是,肚子却越来越鼓胀起来。
江清淮仔细听完才朝小鱼伸出手,温声道:“小鱼,把手给我。”
许是他瞧上去实在很可靠,小鱼慢慢把手伸了出来。
“江大夫,如何?”
“就是把肚子吃坏了,有些积食。”
说完他问小鱼,“这几日可是吃的极快?”
小鱼点点头,小声道:“吃慢了就被发现了。”
江清淮看向男人,“饥一顿又饱胀一顿,吃的又囫囵,小孩胃肠脆弱,自然要出问题的。”
“那,那要如何治?”
小鱼的爹娘两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江清淮,似乎很怕他说出一个他们承担不起的药方子。
但江清淮只笑了一下,“很简单,后头的山上就有,山楂。”
“山楂?”
“对,这个季节正好,你们上去寻一些给他吃,吃完把腹中的痰水吐出来就好了。”
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,心中的大石同时落了地。
江清淮摸了摸小鱼的脑袋,温声道:“下回不可以这样了。”
小鱼点点头。
“那泔水也不能再吃,会吃坏身子的。”
顿了顿,江清淮又道:“你方才说还有几个小孩和小鱼一块儿吃了,你不妨多摘些山楂果子回去,叫他们也服一些。”
男人连声答应。
女人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粗布包,从里头数了十文钱出来搁在桌上。
男人在一旁道:“我们知道,您的诊金是十文。”
江清淮点点头,没说什么。
当天晚上回去,林立根并没太在意江清淮说的话,他自认为王冬翠已经叫他给吓住了。
而且林竹他娘活着都是个软绵绵的性子,没道理死了倒成了厉鬼了吧,他才不信呢。
于是当晚照旧安然入睡。
可一到半夜,人就被王冬翠的惊叫声吓醒了,林立根噌的一下翻身坐起,窗外的白影子正缓缓飘过。
和上回不同,这回看的十分清楚,一头的长发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,甚至还在窗口停留了好一会儿。
王冬翠的惊叫声撕心裂肺,连带着家里的鸡鸭都扑腾着乱撞起来。
林立根呆愣地坐着,毫无反应,王冬翠拼命推他,推了几下人居然一头栽了下去。
被活生生吓晕了。
第二日,王冬翠看林立根的眼神完全变了。
月底的时候地里的第一茬辣椒终于可以收了。
江长顺和周红花忙着家里的活儿抽不开身,只能叫江清淮和林竹去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