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赐安睁开眼。
宁箫不知何时站在他的旁边,不远不近,将一个烤蜜薯掰成两半,左手那半递过来:“吃一点东西吗?”
徐赐安摇了摇头。
宁箫就把左手收回去,换右手那半递来:“都是一样的,你不要挑。”
徐赐安:“…………”
温甜的香气扑入鼻间,他对小孩子到底是宽容一些,于是接过了。
宁箫给他后,就走到他的对面,有点儿费劲地搬起一个石凳,到徐赐安旁边。
她觑了徐赐安一眼,见他没反对,就挨着他坐下,很安静地吃了起来。
徐赐安瞥了眼她微红的眼角,大抵猜到她在房间里干什么了,心中的疑惑稍稍散去,便也没有阻止。
不一会,宁箫从袖子里摸了摸,五指轻轻拢着一个带血的发冠:“道长方才说的重要之物,可是这个?”
他凝眸道:“是。”
“好,给你。”
她把发冠一抛,被徐赐安稳稳接住,指尖轻抚其上的纹路,眸光晃过些许温柔的光:“多谢。”
宁箫偏过头,瞧着他这幅模样,问:“道长这是,睹物思人了?”
徐赐安沉默不语。
“那人呢?”
“难不成——死了?”
徐赐安收好发冠,皱了下眉。
“抱歉,看来没死,”宁箫问,“那道长为何宁愿睹物,也不肯见人?”
徐赐安道:“与你无关。”
“哦。”
宁箫知道他生气了,没再说什么,把剩下的蜜薯吃完,摊开焦乎乎黏糊糊的小手,往前伸,又叫了他一声。
“道长,你会不会那种可以一下子就变干净的术法啊,我手好脏。”
“你自己舀水洗。”
“可是那里好黑。”
“我看着你去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宁箫抿了下唇,从石凳上跳下来,一步三回头地走去黑漆漆的井边舀水。
徐赐安眸光闪烁,心中的怀疑在吃到那个烤蜜薯时便又悄然升起了。
毕竟,火候把握得太合适了……
“啊!”
一声短促的叫声陡然响起,徐赐安瞬间来到井边,一手拎住了险些栽进井里的宁箫后领子。
他提着她要离开井口,她却双手死命攀住井缘,扭过头看他,眼睛湿湿的,声音闷闷的:“道长,我手还没洗完。”
徐赐安眯起眼睛,给她用了净身术,这才把人从井边掰开。
她说着谢谢道长,然后蹲在地上,湿手攥住徐赐安的衣角,低头晃了晃:“道长,我腿软了,起不来,你能不能…………”
一柄长剑却猝然斩断那截衣角,旋即斜在她的脖颈边。
“那就别起来。”
徐赐安森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装够了吗,自己多重心里没数?”
蹲在地上的人静了静,摩挲着手中的布料,顿时明白了是怎么被识破的,轻笑一声,脑袋耸动,似乎要抬起头来。
“真正的宁箫在哪儿?”
徐赐安沉着脸,手中的剑紧逼着,不让抬,根本不愿再看到那张脸。
一想到方才一个不知多大岁数、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用稚子皮囊跟自己装可怜,就觉得可恶可恨。
那人却是个疯子。
褪去伪装后,动作不仅没停,还兀自撞上剑口,鲜血瞬间汩汩流出,被徐赐安身子投下的阴影笼罩,看不清脸,也看不清神情。
但能听到一道熟悉的、喑哑的声音如此跟徐赐安说道。
“你问她在哪,却不问我是谁。”
徐赐安脑袋嗡的一声,向后跌了两步,剑尖沾着无名血,却映着天上月。
惨淡月光下,那张脸逐渐清晰了,泫然欲泣地抬起来,瞧着他:“坏人。”
当啷——
徐赐安手一颤,剑摔在了地上。
。
剑落在地上的瞬间,他的人却倒进了一个温凉宽厚的胸膛里。
这是蜜薯里的安神咒起效了。
“之后再听你辩解。”
宫忱喃喃,洗过井水的冰冷手掌贴过一截窄腰,将徐赐安打横抱起,走出寂静的屋舍,背对着灯火阑珊的乌衣巷,在黑夜里一步一步迈得稳而轻。
可其实他没看路。
苍白脖颈上渗出的鲜血被红莲吞食,爬满了诡异的鲜红花纹,和青筋交相辉映,有种荒诞的美感。
他一直低着头,目光滞涩地描摹着徐赐安此时的面庞,一遍一遍。
他有很多话想问。
没日没夜找徐赐安的这七日,每每闭上眼就会一个劲地冒出来的那些质问——
为什么不来找我,为什么躲起来。
为什么说了爱我,把我骗回人间之后,却竟然可以做到不和我相见。
明明我的身上布满了你偷偷留下的灵息,只要你想,我回人间的第一天,你就可以找到我。
可你宁愿向我要一个冰冷冷的发冠,也不肯要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