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奉君侧过眼来看他一会儿,见他问得小心,一点都没有和柳恨剑吵架时的心高气傲,正要否认,临到嘴边却转了个弯:“……生气什么?”
于是宫无岁以为他还在生气:“那我以后再也不买小话本逗你,也不灌你喝酒了。”
沈奉君还等着下文,结果他说完就没说了:“就这些?”
宫无岁又道:“我也不该故意念出来给你听。”
最后却搞得两败俱伤。
他说得诚恳,认错态度也好,可惜沈奉君还是看着他,他又试探道:“……那你原不原谅我?”
他以后还得跟着沈奉君混呢,先认个错以后才有好日子过。
虽然沈奉君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宫无岁总觉得耳边响起了一段长叹声,定睛一看,沈奉君坐得端端正正,哪里叹过气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奉君忽然伸手,在他翘起来的头发上笨拙地揉了一把:“……没有生你的气。”
就算有气,也不会对着什么状况都搞不清的宫无岁。
是自己酒后乱性,逾越雷池,又违反门规。
宫无岁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了地:“那就好!我们去看看湘君。”
早点没吃成,他们只能转回去找柳恨剑,谁知甫一进房间,就见柳恨剑阴沉着一张脸,活像要吃人似的。
宫无岁如今心情正好,懒得和这人一般见识:“谁又惹你不高兴了,柳大掌门?”
柳恨剑却无心与他口舌,将短刀扔回桌上:“这真的是燕孤鸿的佩刀?”
“应该不会有错,”宫无岁道,“怎么,莫非闻家一案的凶手真与他有关?”
柳恨剑却摇头,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:“……你们自己看吧。”
一道灵光从他指尖飞出,房间霎时被术法笼罩,陷入一片黑暗,那灵光徘徊片刻,一分为二,一左一右分别涌入宫无岁和沈奉君的眉心。
一阵眩晕过后,宫无岁才试着慢慢睁开眼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暗熟悉小木屋。
他微怔,心道:“这不就是鬼山城中那一间?”
短刀佩在主人腰间,宫无岁一抬头,果然看见燕孤鸿那张熟悉的脸,他仍是那样孤僻寡言,坐在房间里也跟木头似的,没过多久,一个矮小的人影跌跌撞撞闯入视野,哭得满脸是泪:“师父……大鹅打我……打不过……”
那是个六七岁的小孩,脸上灰扑扑的,约莫是路上摔了一跤,哭得惨极了,燕孤鸿把他抱起来擦了擦脸,有些嫌弃:“你七岁了,打不过大鹅。”
那小孩却理所当然:“我才七岁嘛!等我十岁就能打过了!等我长大就能打过了!”
他憧憬着长大,燕孤鸿的神情却慢慢黯淡下来,他偏过头去闷咳一声:“是啊……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,阿归。”
宫无岁瞪大了眼睛。
原来和那个阿归住在一起的男人是燕孤鸿?可燕孤鸿远在夜照城,与闻家非亲非故,他怎么又和阿归扯上关系?
阿归又是怎么死的?
沈奉君说他修为尽废,又是因为什么?
这些疑问困扰着他,变成一个个谜团。
画面定格在寡言的师父在生疏地给七岁的阿归洗脸,又慢慢消散,物品的记忆是有限的,只能保留一段场景,宫无岁知道要跳到下一段记忆,果然才想完,眼前就变成一座阴暗的洞窟。
燕孤鸿受了伤,被点了穴绑了双手扔在角落里,而那洞窟中央有两道熟悉的人影。
最正中处,一人白衣染血,白纱遮目,连发带都是白的,他靠在石壁上,呼吸也很微弱。
他身边还跟着一道畏缩的人影,那人戴着一顶崭新的鹅绒圆帽,讨好地去擦干宫无岁眼下的血泪,却被毫不犹豫地推开。
“啊啊……擦掉……干净……”
只一眼,宫无岁就屏住了呼吸。
这是他当年误杀喻平安的时候,更是他最不愿意回忆,最不愿意触碰的过往。
“你滚开!你们天命教杀了我兄长,屠了神花府满门,你还跟着我干什么?我叫你滚!”他发狂似地一脚将喻平安踹倒,喻平安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他看着宫无岁满眼血泪,也只会“啊啊”着爬起来,并不反抗,继续去擦宫无岁的眼泪。
“啊啊……不要……难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