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奉君定在原地。
宫无岁被卡住喉咙,呼吸都困难,慕慈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半是嘲讽半是恨:“你问我为什么?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。”
“因为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。”
他恨声道:“我对喻求瑕百依百顺,我敬她重她,事事为她着想,天命教内乱,她被禅尊追杀,是我一路护持,是我为她传递消息,是我将她带到天武台养伤。”
“她许诺会传授我毕生所学,可是她最后是怎么回报我的?”慕慈心自言自语道,“她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佛法传授给我,美其名曰是敦促我修成正果,登临大道,我起先还傻傻信了,觉得她是真为我好。”
“可后来我才发现,她偷偷把制作傀尸的秘术销毁,还背着我和你见面……她甚至把喻平安和天命笏都交给了你这个不相干的人,这些明明都该是我的东西!”
“她对我也不过是利用,她是我师尊,却和我的父兄一样对我挥之即来呼之即去,我做得再好,也不会有人真正在意我,就像我在黄沙城守关救人,人人却只赞叹稚君和阙主的英名……后来我就明白,慈悲是毫无用处的,与其等待施舍,不如自取。”
宫无岁从没想过他是这样的想法,不由瞪大眼睛:“所以你就把他们全杀了?”
“嗯,当然要全杀了,”慕慈心甚至有些自得,“我想要天命教主之位,就要先杀喻求瑕和喻平安,我想要天武台,就要先杀我的父母兄姊,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。”
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晚,他跪对着喻求瑕,单手捅穿她的心脏时,她猝然睁大的眼。
他的手抖得那么厉害,可是血溅在脸上,那种难以遏制的兴奋却让他头皮发麻。
师尊躺在地上,嘴一张一合着,却说不出话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儿从香案上取下厚重的屠刀,将自己的头颅斩落。
他抱着那颗头颅流泪痛哭许久,哀悼从此之后慕慈心再也没有师尊,最后将头颅装进盒中,献给了慕啸。
慕啸果然欢天喜地,他对外声称喻求瑕是他所杀,三日后要将她曝尸天武台,振奋正道的除魔之心。
他藏在暗处,眼睁睁看着家仆把喻求瑕的尸体抬出野寺,然后从背后取出一副如来金面,缓缓扣在脸上。
傍晚,他在饮食中下药,迷晕了所有天武台弟子,然后一把大火,将这个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旧地付之一炬。
大火之中,他提着屠刀,将最亲爱的父亲,母亲,兄长,姐姐,一一拦腰斩断,看着他们哀嚎,用仅剩的半边身子爬来爬去,那个素日里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慕章涕泪横流着他舔他的鞋,却在他摘下如来金面露出本来面貌时活生生吓断了气。
他的父亲起先是好言相求,多番无果后彻底翻脸,恶语相向,骂他是贱种,早知如此当年就把他掐死在襁褓中云云,他微微一笑,一脚踩裂了他的头骨,看着父亲彻底安静下去。
天武台的大火燃尽时,上官夫人和慕姿已经爬得很远了,慕慈心收殓了亲人们的肢体,让他们跪在师尊的尸身面前,就当是为自己谢罪。
他扔开手里的屠刀,又把自己沉进后院水井中,等待其他人发现。
仰头看天时,他忽然想起一张单纯的,时时带着讨好笑意的脸。
一个痴傻不知事的隐尊,又如何能够继承偌大的天命教?
他已经继承了师尊的衣钵,她的佛法,她的卑劣,她的狠毒,甚至全都更甚一筹。
他暗暗想,明明他才是最适合继承天命教的人。
“稚君你看,慈悲只会招致灾祸,而残忍才能得偿所愿……你兄长和我就是最好的例子。”他又用那种温柔的,年少笑谈时的语气和宫无岁说话,然而落在听者耳朵里,却无异于催命诡音,宫无岁仰着流血的后脑,只觉得视线都在泛白。
“哈,”一道熟悉又刻薄的嘲讽声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,将宫无岁的神智重新拽回,柳恨剑一手捂着流血的肩膀,嘴上却半点不饶人:“一派胡言!”
“照你这么说,当年在黄沙城,我为了保护众人强开三次剑阵抵挡天雷重伤,结果最后人人却只对他们两感恩戴德,我是不是也要把他们杀了?”柳恨剑恨恨开口,语带隐怒,却不知是冲着谁的,“当初你舔着脸求上仙陵,我数次派弟子相助,早知如此,我还嫌你脏了仙陵的地气!”
“湘君,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讨厌,”慕慈心脸色变了变,很快又转回宫无岁脸上,谁知还未看清,就被人迎头一撞,他被撞得眼前发昏,鼻梁断了似的,下意识一撤手,就被人当胸一脚踹开。
沈奉君眼疾手快把宫无岁扯进怀里,抬手去摸他的后脑,却被宫无岁一把抓住手。
眼见时间差不多,他们也打不过,宫无岁捂着火辣辣疼的脑门,一不做二不休,扬声道:“快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