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天阳又推己及人,难道是有人修改了这些修士的记忆,才让他们产生了虚假的信任?只有这样的信任,才是“牢不可破”,不会为外因所迷。要不然实在解释不了,修真界好似一瞬间从弱肉强食的荒原变成了其乐融融的济养院,一个个恨不得大发善心,相信人间真情。
能来到西渊的修士,自然都修为深厚,不易被术法操纵,因此做到这点很困难……却不是全无可能。
舟天阳看向也渡,见也渡虽是无声无息地开始动手杀魔,很是勤勉,但脚下却一步未动,牢牢盘踞在小少爷的身边,将那道身影遮掩得严严实实。
其中保护意味不必提有多鲜明,若说他没有私心,舟天阳绝不相信。
于是原本该很荒谬的猜测,此时被也渡行径衬得也合理起来。舟天阳一边指挥那些魔物补充应战,一边想到他正巧也通晓一些类似的术法,以“窥心”秘法,将传音送了出去。
舟天阳的声音在不少人脑海中响起,颇具有诱导意味。虽是在与人“对话”,但更如同“心音”般,好似是自己凭空生出的念头,因此更能让人放松警惕,博得信任。
[只怕你们都成了也渡仙君的手中剑,为他所用……]
舟天阳将自己所推测的“事实”无比巧妙地道出,再次带着引导意味地道:[你们此刻是真心信他,还是被强行赋予的真心呢?]
人对自己的认知总是笃定至极,因此心生排斥、拒不相信也不要紧。舟天阳尽在掌握地想:他只需搅散这一池的浑水,只要心有一丝嫌隙,便有可趁之机,由魔物行动。
被他传讯的修士们,的确反应极大,甚至那连绵不绝的骂声都暂时歇了一歇。
舟天阳露出不大明显的笑意。
紧接着,修士们脸上渐渐涨起红色——是极端恼怒之后,被气出来的黑沉沉的红。
“老贼。”有人阴沉沉开口,“你竟仍无悔过之心,还要陷害小公子。我不允你口出狂言,更不允你践踏我等真心!”
舟天阳不大用这窥心秘法,也是因为有反噬风险。就如同此时,无数心声冲冲撞撞地绞进他的脑海当中,尽显情绪。
极端激烈的、愤怒的,像是烈日般暴射而起,几乎要将他的识海都跟着晒化。还有许多未开口的言语,都通过这秘法倒灌而来,纷乱当中,舟天阳竟也多多少少倾听到一些。
这边是一天骄弟子自述,魔患初次爆发,众人毫无防备,他为救人被魔气感染,几要堕化成魔物。
那时各大宗门当中,都有如他一般意外受伤的弟子——不论何种出身,皆无解,只有死路一条。
他被关在登仙宗医庐内,意识不清,伤人夺路而逃。就在被抓住、也将被处决时,由舟小公子搭救,留下一条性命,又由舟小公子治好了他。
这与给他第二条性命也没什么区别了。
而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、许多,堆叠起来,近乎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目,数不清舟小公子究竟救了多少人。
除被亲手搭救的,还有人感念亲朋为其所救,小宗门因他而保全下来;感念舟小公子在李老相助下,破除魔患,还愿将医灵术教授于其他医修。如今来到西渊的医修们,没有一个不承其恩泽,有一师之恩。
这般因果形成一张细密的蛛网一般,将每个人缠绕其中。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不管从各地出发——总能看见舟多慈的身影。
作为极关键的,甚至于,让人念念不忘的一环。
所以那些念头,又怎么会是受也渡影响?
不论是暗示他们为强权逼迫、又或为术法所迷,皆是对那一点埋藏在求索大道而日复一日无聊贫瘠的心境当中,难得热烫起来的一颗心的践踏侮辱。
难不成他们不如那几位修真界领头人物耀眼,又不与小公子有何牵连——大多数修士,恐怕和小公子话都说不上一句;但那又如何,就因为这些,他们的真心就需是假的,是受他人影响的么?哪怕小心翼翼捧出来,都要遭人怀疑。
再折辱人不过了。众修心想。
舟天阳的挑唆,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对象,说不定还能收回几分成效。即便不尽如他意,也会心生几分隔阂。
但他偏偏看准的是舟小公子,在修真界中声望空前的舟多慈。
就连舟家出事……这盆落到谁身上都轻易难脱身的脏水、噬人的泥沼,因是舟小公子,都只让他们心生怜意。
心疼他原本金尊玉贵的日子好端端平掀波澜,再不能安。心疼他不被双亲所爱,为大义只能与血脉相操戈。心疼他如今年纪这样轻,以后要重振舟家,却也只有他独身一人了。
明明那样风光的一个人,却让人觉得可怜。
而现在,舟天阳要以他们的名义作筏子中伤他,简直是踩中众人的痛口了,绝不允许得逞。
舟天阳听那些话,听得几要目眦尽裂,神情阴郁得接近扭曲。